在我很小的时候，台湾有一份专门给小学生看的日报上连载了《淘气的尼古拉》的漫画，深受当时小朋友们的欢迎。《淘气的尼古拉》描绘了小男生尼古拉以乐观幽默的性格对抗复杂成人世界的故事，其中不乏他与小伙伴们的生活、学习点点滴滴以及坚持梦想的勇气。这套漫画和《玛法达的世界》《查理布朗》《哆啦A梦》影响了儿童时期的我对世界的理解。
85岁的法国漫画/插画家尚·雅克·桑贝，也就是“尼古拉”的创造者，用简单的线条，把童年点滴缝入一大块记忆的百纳被中。在桑贝的画作里，世界的主人翁是孩童。但只有站在成人的世界里对照童心、回想童年，才能明白孩子们保持着无知与无忧的状态是多么难能可贵，只有这样才能知晓孩子心中某些莫名的恐惧，而这些恐惧也是每个小孩躲在床底下时那只看不见的兽。
新近出版的桑贝的《童年》，是大开本的书，近两百页厚。里面有桑贝新旧画作和我们熟悉的画风，有肆意玩耍的画面——踼足球、骑单车、玩乐器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们。这些嘻笑着的童年不限国度，正如尼古拉在大人的世界里成长，用清澈的眼神来解读世界的美好一样，或是桑贝所说的“无知的那部分”尚未消逝，无忧无虑地在一段看似漫长其实短暂的无可回转的童年里，轻快地蹦跳、奔跑、打滚，直到某一天童年突然终止。
《童年》里，桑贝特意将故事画得轻松且烂漫，这不仅映照出他对美好童年的想象，也反衬出他在欢乐的背景下所经历的成长阴影。桑贝的童年是在父母亲的暴力下度过的，他的母亲靠近他时只会赏他一个耳光而不是拥抱。这个永远处在焦虑中的孩子，担心没有钱交学费、担心邻居听到父母的争吵、担心弟弟妹妹的成长环境、担心自己无法逃脱这样的家庭。也许正是一直生活在焦虑中，桑贝才特别渴望“开心的事”。
童年的不幸遭遇，让桑贝对童年有更多期望与想象，如此也造就了这位老先生“不想长大”的性格。一直到老，他都相信童年是快乐的并且相信人世的善良，仍然坚定地说他爱自己的父母亲。桑贝这样的童年可算悲惨，但是画家都有天使守护，比如音乐和画笔之于桑贝。桑贝说，他的童年若没有音乐，必将难熬，而只要听到音乐，心就立刻飞到九霄云外，听着拉威尔、德彪西、艾灵顿公爵，他的世界立马就安静了，悲伤不存在了。
桑贝用一种热情与幽默对抗成人世界的烦躁情绪，就如他自己的告白：“有时候是会变得很懂事，但是我从来没有长大。”拒绝长大，拒绝成为成人那样复杂的动物。他的卑微梦想是拥有一部脚踏车，更大的梦想是拥有平静的家庭生活。
桑贝的现实遭遇与他的绘本形成了巨大的反差，但这些画就是桑贝为了对抗童年种种的不堪而极力创造出来的童年。曾有记者问他：“你对家乡波尔多会想到什么？”桑贝回答说：“波尔多的公园，那里有很多树，很多花草，所以会有一些愉快的气味。能享受这些，就是童年的特权。”这大概是对童年下的最棒的注脚了。因为一旦我们长大，就将失去这种魔咒般的能力了。（文/张家瑜）
